Asriel的笔记
实验室
“待定”
——《待定》
地区指挥官华特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好让自己显得掌控全局,然后敲开那扇办公室门。今天是个常规的工作日,办公室的主人正放下笔,从一堆实验报告之后抬起头;他的旁边,密密麻麻的小字从跑数据的电脑屏幕上滚过。唯有别在白大褂领口ID卡镶着金边,让他看上去有些不同。
“长官,有阵子没见了。”华特森向O5-12致意,就像上次的争吵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
“华特森指挥官,请坐。”O5-12向他对面的椅子点点头。桌上,一台全自动咖啡机正在发出咔哒的声响。“很高兴看到你恢复工作状态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和我的实验室做的吗?”
他的意思是他的实验室什么忙都不会帮。基金会已经破例同意了华特森的上一个无理要求,复原失败的杰西已经被从所有记忆里抹去,这件事已经盖棺定论。地区指挥官没有直接回答他的提问,而是在椅子里坐正了些,看向O5-12的脸,蓝灰色的眼睛里此时流露出一些真正的解脱来。
“基金会解除了我本人和未来所有的我的痛苦,”华特森说,“我没法向你描述那是怎样的如释重负。我对此深表感激,而且深深发誓会永远忠诚于基金会和它的宗旨。”
O5-12为两人各倒上一杯咖啡。“这里有一个‘但是’吗?”
“我已准备好付出一切,去完成基金会当下的使命,把人类文明恢复到重建点。这应该是一次干净的重启,你我或许不能亲眼看到那一天,但届时我们的晚辈会生活在一个未来无限的世界,就像一百多年前某个普通的晚上,从没有什么异常和末日,也没有粒子对和感染。如果你明白我在说什么——没有任何错误历史的残余,永绝后患。”
华特森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的手肘撑在桌上,身体前倾看向O5-12。
“你有没有觉得,重建工作的现状,问题实在太多了。”他直截了当地说。
“比如?”O5-12放下了杯子。
“比如?我该从哪里开始说呢——”华特森停顿片刻,斟酌着表述的方式,“比如说有一小撮人对待重建的态度太犹豫不决,对待非基准人类的态度又太过绥靖。重建工作的纲领文件早就讲过,重启后的人类文明不应该有任何个体被粒子对污染,更别提那些正确历史中不该存在的人。但基金会却容忍和庇护他们像花园里的杂草一样在各个角落繁衍生息。”他抬起一只手,指向某个空气中的方向,想象着一个不知名的、破破烂烂的认知隔离区的位置。“现在他们在外面有了自己的武装和诉求,四处破坏重建工作,基金会上下遍布他们的眼线和潜在同情者,甚至一名O5议会的成员都叛逃加入了他们。”他的表情像是突然尝到什么糟糕的东西,“这简直是不可接受。”
“我不喜欢办公室政治。”O5-12叹了口气,天知道他无奈的语气是发自内心还是装样子,“我是一个研究员,主要是在技术层面上协助重建工作。”
旅行者用登山绳在水管上打了个普鲁士结,这是一种确保使用者只能向上爬而不会摔下去的装置;先上去的队友们已经把疯长着吞噬了所有外饰的爬山虎从水管上清除掉,但它们仍在咫尺开外簌簌着议论旅行者的到来。在没有任何转化体接管的地界,时光的痕迹终于在这栋老旧的居民楼的墙皮上晕染,它的管道、栏杆和扶手发出吱呀的呻吟。当他翻过锈迹斑斑的窗台时,一名扬升者小队的成员正利落地拧转最后一个基金会狙击手的头颅,像拧下人偶的关节,在后者抽搐着倒地时迅速面朝罗杰斯立正。旅行者赞许地向他致意,但无人回应;那位队员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留他在尴尬与不适中低头,看向写满惊骇的死人的脸。
“你能自己上来,”罗杰斯在耳机里对他说,“不错,本来打算下去接你。我们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肃清整栋楼,而是从北面电梯井下到地下二层,然后挖出一条隧道。那里离实验室的目标区域是最近的。”
“看得出来,你除了拿同事做实验,什么都不太喜欢。”华特森回敬道,坐回椅子上。“没法否认,情感、立场……这是人不可能摆脱的东西,我们都一样。O5-5,自己的孙子在重建点之后出生,就力主幸存者权益,在重建后也保留这些人口。还有O5-3,因为自己的黄石备份没了,就叛逃到关停派,让大家都别想重启。……但眼下这个关头,议会需要一些更加坚决的态度——放下个人私欲,不惜代价重建的态度。”
“我算是听懂了。”O5-12的话里夹杂着讽刺,“你想接手赫柏的位置。需要我帮什么忙吗,升职申请表的同事互评之类的?”
“没必要这么说我。”华特森苦涩地笑了,“我很清楚我先前的要求不合理合规,而且完全出于个人利益和软弱。对此,我自己恐怕想得是最多的。但今天的我已经面对、剖析、承认了这些最软弱和最制约我的地方,解决它,让它永远翻篇。从今之后,只存在全身心地忠于基金会,为历史正确重建而不遗余力的华特森。”他指着自己的胸脯,“这一点我相信你也非常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