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欲部:第一天

“2级研究员Gercery,从即日起调任至基金会情欲部任职,需在3个工作日内前往报到。”

我仰起头,看着眼前这座七层高,墙壁整洁的独栋楼,吸了口气——这就是情欲部了。我迈步向前。

从旋转玻璃门一进入,就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几台扫地机器人正嗡嗡运作。我猜想它们经受过改造,毕竟仅凭这几台扫地机器人,如无改造实在是难以清洁庞大的大厅,而目之所及也没有清洁工存在。

一根三棱柱旋转着从地面升起,是个指纹打卡机。我小心翼翼地按下右手的拇指,便听见了悦耳的机器女声:“身份已确认,欢迎您,研究员Gercery。” 这柱子上并无扬声器,声源似乎自墙壁而来。

七台不同颜色的电梯在大厅尽头一字排开,分别对应着负一楼和二到七楼。我腹诽着情欲部的浪费,走向通往五楼的那台蓝色电梯。这几楼的功效都在门口的指示牌上标明:负一楼是食堂,二楼是通讯与联络办事处,三楼是员工办公室,四楼是机械制造与性能实验区,五楼是高级员工办公室,六楼是靶场兼体能调节区,至于七楼,被马克笔涂黑了。

电梯里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上”和“下”两个标示。我按下“上”,电梯开始无声地运作。处在这件电梯里,我的心慢慢静下来,原本被调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部门的不满如水般流去,以至于电梯到达时,我早已放松下来。

五楼一共只有四间办公室,我走向西南的那扇门,上面写着“人事”。一名戴着方框眼镜的女研究员正坐在里面。

“Gercery,对吧?我看见你来了。” 我点点头,她在身前的电脑里敲了几个字,笑着对我说:“去三楼吧,信息登记好了。”

我走到门口,又停住脚,记起一件好奇的事:“你是我看见的第一个人。” 她似乎毫不意外我问出的这个问题,捋了捋发丝,说:“都是机器人,你要逐渐习惯这些。” 她顿了顿,“毕竟,机器比人可靠多了,不是吗?”

我没再开口,默默离开,临走前我看见了她胸牌上的名字:Roll Hunt。


换了台橙色电梯,我上了三楼,原本平静的心渐渐动起来,又带上一丝动力。三楼的办公室五人一间,我数到第三间推门进去,打量着里面的其他四个人。

一位头顶光秃秃的祖父级人物在最里面的桌子上睡觉,但没有半点鼾声;一看就精明干练的短发女子正摆弄着自己手里的小金属块;两名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青年男人则坐在连续的两张桌子上写着同一份报告,我料想他们定是双胞胎。

女子注意到了我,随手把手里的金属块对着我,我得以看清那其实是一个带着无数小疙瘩和小洞的金属探测器。随后她大咧咧地站起来:“欢迎你,新人。没必要害怕,3号办公室的各位都很友善。” 双胞胎听见这句话一起抬起了头,一个人说:“欢迎你。”,另一个人用同样的语调说:“我们会照顾你。”,然后又一起低下头。

最里面的老人没有睡醒,我也不在意,拉开那张空桌子的椅子就坐下来,然后看着女子随口问出第一个问题:“你是?”

她平稳地回答:“我是Roll Hunt。”我低下头,看见她的胸牌上也写着这个名字。“可楼上人事办公室的那位…” “她也是。”女子仍然平静地看着我。我只得猜想是两位同名同姓之人,又对着双胞胎询问:“那二位怎么称呼?” 双胞胎头也没抬,左边的说:“我是Roll Hunt。”,右边的有点不耐烦,也开口:“Roll,告诉过你的。”

我忽的感觉到有凉意闪过脊背,又指着最里面的老人问:“他不会也叫Roll Hunt吧?” 女子瞥了我一眼,好像听到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说:“当然不。” 我松了口气,但她接着说:“他就是Roll,不光叫Roll。” 双胞胎也抬起头,但很快又低下。

我不以为意,这大抵只是给新人开的玩笑,便用一种看破一切的语气对着女子说:“喂,整蛊新人就到这吧,能告诉我你真的名字吗?” 她好似突然僵住了,双胞胎停下手里的动作,老人从桌子上醒来。

“我们是Roll Hunt。” 四道音色不同的声音以僵硬的方式响起。我实实在在地害怕了,站起身就跑出了办公室的木门,倒换去五楼的电梯,猛砸部长的门。

机械门缓缓敞开,我急匆匆地跑进去,看见了一名中年高大男子。

“我没见过你。”他说,“如果你不告诉我为什么砸我的门,我会扣你的奖金。”

“下面的人疯了!”我气喘吁吁地说。

他看着我,露出极惊奇的样子:“疯了?那是不可能的,他们怎么了?”

“他们都说自己叫夜莺,而且语气绝对不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我急切到极点。

部长微微扬起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良久,眼光一亮,问我:“啊,我记起来了,你叫Gercery对吗?”

“是的,部长,我是新来的员工。”

“啊,是的,那是一定的,那你肯定没植入过喽?”

“植入?”我摸不着头脑。

部长笑了,耐心地告诉我:“去情共能芯片,每个情欲部员工都要植入的,可以让你…额…更加理性。”

“这芯片跟楼下那帮疯子根本就没关系啊!”我完全没听过它的名字,只是恼怒地说。

“啊,你会明白的。”部长笑着推推我,“去趟七楼吧,每个新员工都要去,出来之后你就不觉得奇怪了。”

我顺从地走出大门,没看见身后的部长在我走出五步后,陡然变得面无表情的脸。


去七楼的电梯是黑色的,我感到幽冷自墙壁中传来,四周的黑色似乎在向我挤压而来。

汹涌,淹没,溺死。

门开了。

七楼的陈设极其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个女人。

她看见了我,略微动了动,嘴里抱怨着:“又来一个?Chanco那家伙怎么想的…”

Chanco是部长的名字,我上前几步伸出手:“您好,我是Gercery,部长让我来的。” 她笑了,是那种窃笑:“你好啊Gercery,我是Luna。”

终于有人不管自己叫Roll Hunt了。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Luna或是大笑,或是瞪眼,表情实属丰富多样。

“你是我今天看到最开朗的人。”我夸赞着。Luna却打了个哈欠:“那你可要失望了,我不是人,瞧!” 她褪下自己后背的衣服,露出一截充电槽。

我骂了句脏话,Luna却又不乐意起来:“你别嫌弃我是个机器人,我告诉你,从我这出去之后你也就变得跟那些小王八羔子一样寡淡无情,还不求我多陪你说说话。” 我虽在基金会任职的时间不长,但这句话还是能听出些许端倪:“什么—什么叫做和他们一样?”

Luna用看笨蛋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不屑地回答:“你不都体验过吗?那群疯人类觉得自己的私人情欲拖累了他们,所以去掉了自己多余的情绪和欲望,只留下来必须的几种。然后就把自己的脑子连在一起,管这叫什么“集思广益”,依我看就是胡扯,他们就算几百个人连起来,还没我能记住的资源多…这些人自己就是研究情欲的,结果越研究越觉得这些东西不靠谱就非得去掉,你听听这不是胡闹嘛…人类把本我压抑压抑还成怎么能直接干碎…”

Luna还在滔滔不绝,我急忙打断她:“停停停,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去除情绪和集思广益。”

Luna用更加鄙夷的眼神看着我:“这不就是字面意思吗?他们把自认为无用的情绪去掉,塞到我的电子脑里,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这么聪慧过人…他们觉得一个独立的人类思考问题必定会受到个人因素的干扰和影响,所以植入那个什么芯片来进行意识共享,众人即一人,一人即众人,只需要交给集体去思考问题就可以了…他们后来觉得都是一个整体了就不需要区别了,就给自己起了个统一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哎呀!”Luna狠狠拍了下自己的头,“聊的太开心了,差点忘了,来,快躺下。” 我本是不想躺的,可看见Luna从肚子里伸出来的一把突击步枪,也就只好乖乖躺下。

“小Gercery乖,不会疼的…一会就好…” 我听的毛骨悚然,大喊着问她要干什么。

“植入芯片啊,你上来不就是找我干这个的吗?” Luna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不…”我话还没说完,Luna就一巴掌拍在我头上,我昏迷在床上。



阳光影影绰绰地照射下来,我微眯起眼睛。

“你醒啦。” 几个人影看着我。

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看着几十个人站在床前。

“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为首的中年高大男子轻轻地说。

我努力地回想着,一个名字跃入脑海。

“Roll Hunt,我叫Roll Hunt。” 我肯定地回答。

中年高大男子笑了,走上前来拉着我站起来,一同走进那些人当中。

我依稀听到房间的尽头有个女人在叹气。

人们涌过来,一个接一个地拍拍我的肩膀或者是手。

“欢迎加入情欲部。”他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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