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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
拨奏曲程序启动
星弧在冷寂黑暗中扩散，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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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留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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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
从冬眠仓醒来后我看到了留言。
“晚安。”
透过水雾窥见透明舱门外的记忆床。
维持生命用的营养液变成粘稠状半流体，在喉咙中蠕动。
反胃，恶心。
泵仍然在运转，正在与外界气压平衡。
挤压，我的躯体像是海绵，营养液从舒张后毛孔中流出。
冷，很冷。
气压平衡后便是舱内加热，流体被脚下密集排孔回收，暖风，像是在地球上最后的夏末。
残暑令我很怀念，我爱着池塘内蛙鸣，矮灌木丛中虫鸣，还有夜幕繁星下跟着雨起伏的树叶。
我不期待着舱门向两侧缓缓滑动，我不期待着看见那个硕大标志的全息投影在空间中闪烁，我不期待着回到过去，我的未来被剥夺。
脑海中留下的仅剩陌生人给我的耳语和暗示，那是一道指令。
我不想服从他，他们，它们。
所以我选择暂时不去记忆床领取属于我的过去。
依靠在舱门沿，任凭周围物件挑拨脑内萎缩的海马体。
在梦里有无数次我看见这幅景象，或许现在也是梦。
我想选择逃避，我仍然是个懦夫。
懦夫。
时空在轴上盘旋起伏，我想被遗忘在过去，使命把我从泥潭中拽出，将我置身于无助恐慌中。
背负使命的懦夫。
我的使命是一道简单的指令，余音缭绕耳边，深存脑海。
带着火种逃逸，人类文明歌剧落幕后重启这一切，晚安，Cooper。
懦夫名为Cooper，我的名字。
苍茫中最后的名字。
Cooper，
Cooper。
像是刻在大理石碑上的铭文，我被Cooper束缚，刻录在绝望中摇曳不定的微光。
（一）
“Cooper——”它拖着长音，笨拙模仿着人类的拥抱，械臂紧搂着我消瘦的腰。“我叫TARS，很高兴认识你！”
我推开它。
“TARS，过了多久？”
“地球纪年。”TARS短暂停顿，“6020/3/13”
四千年。
泪从眼角溢出，划过脸颊。
火种在凛风中近乎熄灭。
它成为我的引路人，程序设定TARS的眨眼频率很慢，蔚蓝色的眼眸深处是疑惑。它很不解。
“Cooper，你为什么要哭？”TARS语气轻了许多，少了之前的喜悦。
“因为……”
我想了想，也并不明白为何如此悲伤，或许时间挖走了我的过去，SCP基金会挖走了我本来能选择的命运，以及迷茫的现在。
房间内剧烈晃动，杂物顺着我察觉不到倾斜的金属地板堆在角落，航行器被星球重力阱捕获。
“Cooper——出了点小小的麻烦，等下TARS再听你讲吧。”
光线通过多层玻璃处理变成了白色，伏在TARS褐色的头发上，伏在我的隔绝服上。
这一幕我见过。
过去我也见过很多次。
飞船被异星的重力阱捕获。
我扶着墙沿走到窗口前，观望外面巨型气体行星的一角。黄褐色与白相间的条斑构成它的外貌，周围平整的光环漫射微弱光线。繁星悬在远处，它在转动，如同跳着天鹅湖的芭蕾舞女跟着音乐步伐在律动。
上次看她们演出是4013年前。
我决定寻回自己的过去，自己仍未被触动的过去，我所不知道的过去，和一个仅仅变成符号的标识，我与它之前的过去。
我需要寻回，包括用马克笔在舱门外写上“Good Night”的人，我明白她的意思，只有在我苏醒之后，只有在冬眠仓内，只有我能看见的这行字。
“Good Night”像是祝福，跨越四千年给我所留下的慰藉。
倾斜似乎是消失了，我走向对侧的记忆床。
手张按在解锁板上。
随着嘶嘶作响的气压，圆柱形罐装容器从墙壁内抽出，金属外壳上打着编号。
壹，贰，叁，肆。
心跳加快。
侵入式脑机接口与壹号容器相联结，飞船加速，从重力阱的摇篮中逃逸。窗口外那颗棕褐色带着白斑的气态行星逐渐变小，融入进远方的繁星中，引擎喷出的深黄色粒子在暗幕中与白色光点共同闪烁，在永夜中与它们一同消失，为了节省燃料，TARS经常用外界无重力状态中惯性做滑行运动，TARS将飞船加速的角度巧妙地进行偏移，在漫长的滑行中飞船的坐标递减，从一片陨石带的“下”方向前去，TARS并没有明确告诉Cooper去哪，但是显然，这与他被冻结的记忆有关，这与他的使命有关。
（二）
壹·二零零八年冬
夕阳落下，Cooper整理着稿件，身后三块并联白板上被函数曲线，方程，推导式填满，数学符号像是宇宙，他在其中漫游，寻匿。
Cooper煮好的咖啡香气溢散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内。
办公室内的超级计算机运存通常在55%-65%。但是这次却达到了溢出。Cooper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推开实验室的门，视线定格在显示屏上出现的波普函数图层。
导出的轨道函数像是心电图，上下拨动。
“这他妈不是轨道函数——”耳鸣，Cooper按揉着太阳穴，仔细盯着反复出现的函数图内波峰与波谷。
对数字的敏感与知觉让他意识到自己偶然的发现将会改变人类命运。
Cooper从杂物柜中拿出摄影机，准备好内存盘后开始录制屏幕内律动着的函数。
夜幕中有星，从未如此明亮。
“这是信息。”他盯着天花板上忽明忽暗的白炽灯，展开破译工作。
用引力波传递的讯息始终不明确，但至少让Cooper意识到了一点，这些重复繁琐的讯息是来自地外。峰谷上下起伏，如临死的绝症患者身旁的心电图。他决定先申请关于它的课题进行更深入的研究，需要更多的人力，物力和时间与钱。
他凭着自己一人在两天内不眠不休的收集资料，更换破解引力波所传达的信息方式，整理其中隐藏的规律，将自己目前为止所研究的成果整合，塞满了文件夹。
“是时候了。”Cooper向身旁他的同事说道，“我准备向上层申请这个课题，一台超算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需要更多人，还有设备。”
“现在只有我们开展工作吗，或许其他人也正在拼命破译。”Artha将咖啡放在Cooper的办公桌前，“我认为我们不是第一个发现的，但是这件事情从来没有被政府以及媒体公开。”
“这能说明这次问题的严重性，我们站在的视角是在地球，而它们是或许都不是太阳系内的文明。”
“它们会毁灭我们吗？”
“不安会在揭开答案那一刻烟消云散，相信我。”Cooper吻了Artha的嘴唇。
“我希望如此。”Artha慢慢推开Cooper，“今晚在我家睡一晚吧，你需要休息。”汽车尾灯霓光闪烁，凝成不曾停息的河，路灯将雪染成暗黄色。
下坠。
“我能抽烟吗？”Cooper在沙发坐着，把外套脱下。
“万宝路吗？”Artha从冰箱拿出啤酒，“给我拿一根。”
Cooper从红白烟盒中抽出烟，递给她一根。
“这么跟你说吧，Cooper。”Artha与他做爱后躺在床上，她点上一根烟，从床边柜子里拿一把柯尔特。“我准备告诉你些事了。”
“什么？”Cooper撑起身，靠在仿木纹理的床头板，他盯着枪。
“别死了，过几天会有一群人找上门，拿这把枪顶在自己左边太阳穴上。”Artha说话有些哽咽，“如果今后你渴望自由，就从窗外跳下去，我知道你家住在二层，每天早晨八点会有清洁工在楼下收垃圾，过来找你的人，时间是七点半，拖住。然后跳进回收车，垃圾袋会给你摔落时缓冲，不会很疼，最后，头也别回，跑。”
信息似潮涌袭来，他模糊的听清了几个时间点，有人要来袭击他，然后是一个极为坚定的命令——跑。
“要我去哪？”
“来我们经常去买冰激凌吃的公园，我在那。”
烟圈触碰她的嘴唇，随着窗外微风消散。
Cooper吻了上去。
“我爱你这是无论谁也无法剥夺的自由。”
泪流下，顺着她的脸颊。
“为何你会如此信任我？”
“这也是我的自由。”
Cooper蜷缩在主舱角落，哽咽，TARS盯着他，没说什么。
静。
乳白色菱形航行器在星空中滑行，角锥引擎推进，又停止，在以太中漫游，在冷寂中滑行，在孤独中环游。穿梭而过形态各异的行星恒星与死星，绕过重力阱，避开引力轨道，向前行驶。
Cooper醒来，汗与泪浸湿他黑色内衬，穿着臃肿工作服的他缓缓站起。
“你感觉怎么样？”TARS背着手抬头望着他。
“不好，TARS。”Cooper摇头，“我在咀嚼干涩这种人具有的情绪，你能否明白？”
“我不明白——”TARS眨眨眼睛，“换句话说，我们并不具备感性这种弱点。”
“这不是弱点，这是我们能创造出你们的方式之一。”
“我不同意，我相信Dr.Cooper也不同意。”
“很高兴你这么叫我，TARS。”Cooper笑了一下，“但在寻我旅程中，这与此次星际漫游一同遥远。”
“请您继续，或许我会把你哭鼻子的音频保存下来，然后发给所有——”TARS忽然住嘴，它明白这个时候不适合说这些话。
“没有他们了。”
“同样，也没有我们了。”TARS接着说，“博士，我与您一样。”
贰·二零一二年秋
Cooper坐在公园长椅上，橙色枯叶从枝头悄然而落，跟着些许寒意的微风在空中旋转，深黄色天空中的夕阳染红云，像远处枫树上赤色的叶。Artha靠着他的肩膀，举起一片落叶，对着不远处人工移植的树。傍午柔光穿透叶脉，像是Cooper手上胀起的血管。
“Cooper，还记得这里吗？”Artha摘下围巾，将它戴在Cooper的脖子上。
“很久没来过了啊。”Cooper搂着她的肩膀，“上次来是我加入的时候，Amanda。”
“私下你叫我Artha吧，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但这是作为特工的假名。”
“我也是在执行任务时爱上了你，但这不在任务范围之内。”Artha揪住他的耳朵，“听好了，臭男人，我叫——Artha。”
来公园散步的人没有前几年多了，显得很冷清，中央喷泉上站立着的天使还是拉着弓箭的姿态，清水涌起，又落下。
“我们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不想回你原来的家看看吗？”
“我现在也是‘死人’了，GOC走后他们放了一把火。”他看向街角的一栋居民楼，“没什么值得看的，我不能总活在过去。”
“活在过去……”Artha呢喃着，没在说什么。
“我们回去吧。”
俩人挽着手，背影在街道深处消失。